尘曦

【时芦】大漠孤烟直(二)

这是个中篇,大概不超过十章就完。



“因为你不知道那有多苦。”要被敌人追杀,眼睁睁看着同志们死在身边,遇上时光或者屠先生那样的狠人,直接被杀都是仁慈。

“我小时候吃了很多苦,长大了承受离别之苦,现在出不去也是苦,我不怕苦,我想我母亲了。”薛小家这话说得很是诚恳。

这话也勾起芦焱思念亡母之情......

芦焱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干脆果断,在西北的时候想着活命,没多余的心思胡思乱想,现在回到上海反而想得多了,真是不该,自己该学着去成为青山的,不能让青山白白舍了一条命。

“所以你想让我带你去,然后你‘失踪’?”

薛小家笑着点点头,两个梨涡可爱得紧。

芦焱答应下来后就沉默不语,小家虽然单纯,但其实很聪明,所以她会不会已经看出来照片的秘密了?这个猜想让芦焱浑身一冷,这姑娘,希望命运不要对她太残忍。

“爹!”芦焱大早上就去找了芦之苇,小孩子似的围着老父亲转,又是伺候穿衣又是端茶递水、捏肩捶腿。

“诶,诶诶诶。行了啊。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”

“爹,您干嘛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啊。我吧,想去参加卞小姐的生日舞会。”

芦之苇瞪大了眼,拿着拐杖往芦焱身上戳,“你小子想通了?!哎,人家卞小姐,知书达理,长得漂亮家世也好,配你还不是绰绰有余......”

“我,我没这么说。”但是芦焱也不能把话说死,“我们年轻人,谁还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,让我们自己相处相处多好。爹,你看,您儿子我多听话啊,这样,您就让我把......我妈也带过去吧,她一个人在家里也无聊。”

诶呦喂,娘啊,您在天有灵可别怪儿子不孝顺,这都是无奈之举啊。

芦之苇听他管小家叫妈也是开怀大笑,允准了他的请求。其实父子俩都心知肚明,芦之苇知道芦焱大约是要做些什么事,只是父亲愿意放纵儿子做他想做的事而已。

宴会当天,芦焱早早就到了。

一身西服衬得人笔直挺拔,小腰更是盈盈一握,跟那些姑娘们一比也不遑多让。因为来之前好好收拾洗漱了一番,于是那茉莉味更浓了些,经久不散。那些名媛小姐都来跟他说话,看得卞融心里泛酸,还是何思齐单纯可爱。

而薛小家今天穿得不是旗袍,而是骑马装、平底鞋,这也是为了更好地逃走。芦焱提前跟门栓说过,让他把薛小家带走。

“那是你后妈?”卞融问芦焱。

“嗯,她比你还小几岁呢。”芦焱看到门栓招手了,“我有点事,去去就来。”

“门栓,等宴会开始后,人最多的时候,就把小家带走,岳胜留下来陪我待在这。”这是芦焱第一次叫薛小家的名字。“小家,从今天开始,你就不是我的后妈了,你只是你自己,东西都带够了吗?”

“嗯,带了几件衣服,一本你送我的书,还有之苇......芦会长给的零用钱。”

这下芦焱就可以放心了,他也做了一件像是青山会做的事。

门栓看着眼前的小姑娘,活跃气氛般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,“欢迎加入我们。”

芦焱戴上了一张白色面具,向门口走去,那里热闹得很。

卞子粹和芦之苇正在和时光也就是涂陌寒暄,周围一群人捧着说涂陌是多么地年轻有为,看得芦焱想笑,原来涂陌就是时光,他哪来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名字。

不过他能看出来,时光变了不少,变得更沉稳了,或者说,是更孤独了,那具假肢看起来并不明显。也是,时光那样要强的人,自然不会让别人看出他的残疾去可怜他。

芦焱听门栓转述过在屠先生据点附近的同志给的情报,在青山死后时光很难过,还经受了屠先生残忍的非人般的驯化,青山说时光就是个孩子。

杀了那么多人的一个孩子?

芦焱尝试从青山的角度去理解一下时光,理解一下这个被屠先生洗脑了的“孩子”。

舞会开始了——

“何思齐,本小姐赏脸,跟你跳一曲。”卞融用话筒说完就向芦焱走去,芦焱眼神慌乱,果不其然他被时光盯上了,在角落的岳胜伸手摸向自己准备的匕首,随时准备跟时光斗一场。

芦焱手忙脚乱跟卞融跳了几下,不是踩了她的脚就是没跟上节拍,卞融只好作罢,“看来你今天状态不好,我去找其他人了。”

人们跟着音乐跳舞,没有人关注芦焱这边的情况,芦焱知道,眼前这个带着银色面具的人就是时光,年轻健壮的身体被包裹在西装下,隐藏在肌肉里的力量蓄势待发。

两个人相向而行,时光先伸手掀开了芦焱的面具,“你活得挺好啊。”时光真是想不到,掉进黄河的何思齐,摇身一变就成了芦家的二少爷,上海商会的副会长;就像以前的他从红先生,变成了教书匠何思齐。

门栓在远处揭开了自己的面具,趁着时光惊讶分神的时候,岳胜拿刀捅向时光的身体。

“没想到今天遇到的都是大鱼。”在九宫的汇报中已经死了的铁门栓,正安安生生站在远处,时光觉得不怎么疼的伤口突然严重了几分。

芦焱打了个手势让门栓先把薛小家带走,这个年轻的姑娘,也是希望。和屠先生不一样,青山和红先生希望更多,总有种子会发芽。又让岳胜去外面看着些情况,他去找时光。

和以前不同,以前他是红先生,是种子,不能死,可是现在该带的东西已经带到,门栓的命比自己更重要,他们更生机勃勃。而自己,要去完成青山未竟的事业。

受了伤的时光走得不快,芦焱很轻松追上了他,拉着时光的胳膊躲进了卞家的储物间,幸好他之前来过卞家的别墅很多次。

两人贴得很近,彼此呼吸出的热气缠在一起,芦焱被这氛围给尴尬住了......

按着时光坐在一个柜子上,时光看着眼前的人一时恍了神,这人容貌不改,但是从一身长衫变成了现在一身西装,西装很适合他,可是比起穿着长衫的何思齐,到底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。

芦焱伸手就要解开时光的扣子,被时光拂开,时光紧锁着眉,警惕地问他,“你在干什么?”这话问得芦焱很是不解,“你脑子坏掉了?看不出我要帮你包扎?”

“帮我?”时光简直要笑出来,“那你让人拿刀子捅我?捅完又帮我?二少爷还真是心理变态啊。”

时光就要起身,但又被芦焱按下,芦焱看着抵在自己心脏附近的枪,强自镇定,“咱们并不一定非要是敌人,在商言商,我相信我和涂陌先生还是能有很多共同语言和合作机会的。我出去给你拿点纱布、碘酒和消炎药,你在这等着。”

时光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答应了,这人好像还真没故意做过出尔反尔的事。

一个人在屋子里,时间显得有些久,因为是储物间,电灯有些旧,光不是很亮。在时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时,芦焱拿着东西已经进来了。

“等会儿疼了你可别喊啊,招来人我可不管。”

“你当我是小孩子吗?”

芦焱漫不经心地说,“青山说你就是个孩子,唔——”时光伸手捏住了芦焱的脸,软嫩的脸肉被挤出来,小嘴张着一动一动却说不出话。

“我还真是小看你们了,何思齐,芦二少!你们那边的情报工作做得不错啊,这都知道,为什么偏偏就是没本事救他?”想了想实在没时间多说废话,这边血流得不少,还是让芦焱先给自己包扎。两人很默契地没再提青山,芦焱曾经在部队,在西北,都干过不少给伤患包扎的事,所以此时也非常熟练。

他给时光脱下衣服,说句实话,时光的身材很好,以前他就知道,那个时候时光在两棵树就晒过肉,大早上用凉水洗身子,赤着膀子干些杀人的事。只是他早少了条腿,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,确实比自己强很多。

时光看着眼前不疾不徐地处理着一切的芦焱,突然觉得,这人好像确实不算个废物,只是刚刚门栓不来保护他倒先走了,是事先有计划,还是芦焱根本就没有任何价值了?

他有些分不清,可能血流多了吧,脑子转不动了。

芦焱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,偏偏怎么看这么有一股子稚气,睫毛不长但很密,睁着双亮晶晶的眼紧盯着时光的伤口。为了缓解疼痛,时光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,他一直是这样做的。

身旁的人散着一股很好闻的茉莉味,他就专心去闻香味,因为有碘酒的味道干扰,离远了还闻不太清楚,不过还好他们两个挨得很近。

大概这人身子很暖,烘得茉莉香也带着暖意,闻得时光有些飘飘然。

“我该叫你什么?芦焱?”时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,“还是芦二小姐?哈哈哈哈.....呃......”

芦焱手上加了点劲,没了刚才的轻柔,“怎么,涂陌先生分不清男女了?”

“呵,只是感觉二小姐喜欢用那些名媛小姐才用的小玩意儿,香水?”

“我不用香水,这只是皂香......行了,包扎好了。”芦焱说完却没有离开,抬头看向时光,讨好般笑了笑,“你能帮我个忙吗?”

“什么?”时光不自知地勾起了笑,他真的很好奇,这硬骨头的家伙,会希望自己帮什么忙?

“我有一笔钱,是死钱,五十万。取出来的话犹太佬要很多抽成......”

“怎么不让芦之苇帮你?”

“我父亲帮我,是有代价的。”

“你以为我会免费帮你?”

芦焱摇摇头,摆了个自认为真诚的笑,“当然不是,我只是觉得,得货比三家啊。”

“行,我不跟你兜圈子。”时光背过身穿上西装外套,“要让我帮忙可以,商会必须有我的一席之地,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,我用钱换权,很公平,就看你能不能接受了。”

“能接受。”芦焱答应得很爽快。“只是屠先生那边......”

“我不是时光,我是涂陌,你也不是红先生,你是芦焱。在商言商,是你说的。”更何况时光知道屠先生不一定会杀了芦焱,不是屠先生有多好心,只是眼下的芦焱没什么杀的必要,杀了他徒增事端。

拿出纸条,写上自己的地址递给芦焱,“要是以后再找我,就去这里。”

两人心知肚明,能这样“和谐相处”,还是青山的由故。就像屠先生说的,这是梦与梦的战争,不过虽然青山不在了,可是现在看来,谁能赢还未可知呢。

时光回到住处,就跟九宫说,“都汇报了?”“时光,你知道的,我也是听吩咐做事,嘶——”九宫刚说完话就被时光打了一拳,不过时光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,他打九宫,只是因为他想打,绝不是因为看到了那个该死的叛徒而生气。

还说什么信仰从未改变,那在自己身边这些年可苦了他了吧,还要天天演戏......

自从门栓走后,时光就睡不安稳,青山一死,就更严重了,有时候甚至要吃药辅助睡眠。

而另一边的芦焱就恰好相反了,送走了小家,还找到法子把钱提出来,恨不得一觉睡到明天正午。而芦之苇见他独自一人回来也没多说什么,他心里都清楚,儿子大了,很多事情不是他能决定。

只是芦焱还没睡醒,就感受到一阵摇晃,是岳胜。

“二少爷!醒醒!”“嗯~什么?”芦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。

“时光来了。”

一句话就把芦焱给惊醒了,连忙起身换衣服,因着今天他不打算去商会,所以准备的不是西服,而是一身水蓝色长衫,不是粗麻的,是上好的布料,更衬得芦焱细伶伶的身条。

下楼梯时步伐太快,衣摆都被风轻轻掀起,只见芦之苇和时光正在喝茶聊天。

“年轻人都是怠懒的多,像涂陌公子这样起得早的可少,就比如我那孽子。”

“我与令郎昨晚相谈甚欢,意犹未尽,所以今早冒昧前来叨扰,倒算不得多勤快。”时光还真挺能装的,演什么像什么,芦焱没看到九宫等人,想来应该在外面。

“涂陌,我看你昨晚都那么累了,今天怎么起这么早?”芦焱往那腰间看去,自然是看不出什么,伤口包扎得很好,衣服也都是新的,更重要的是时光这家伙面上是一点都不显疲惫疼痛。“二少爷让我一见如故,这不是着急相见嘛。”时光将人上下扫了一个遍,“还是长衫更适合你。”

芦之苇看着眼前两人激烈的眼神交流,暧昧的言语,果不其然理解错了。

“昨晚那么多名媛千金,涂陌公子就没有看上眼的?”

“我无意女色。”这话让芦之苇更想偏了,“城里,有些那种馆子,只是可不要把小儿带去。”

芦之苇这挤眉弄眼的样子让时光明白了他在说什么,不自觉敲了敲自己的左腿,“伯父真是理解错了,我与二少爷,只有兄弟之情。我也......不好男风。”

屁的兄弟之情。

两人都过了一个回合的招,旁边的芦焱才呆呆坐下,“爹......我和涂陌有事要谈,不知道几点回来,你别胡思乱想。”

说完就拉着时光和岳胜走了。车就在外面等着,九宫站在车外,很是不解时光怎么和这个人纠缠上了,不是怀疑他是共党的种子吗?

三人刚上车,芦焱的肚子就适时发出声音。

时光笑笑,“光顾着睡,没吃饭?”

“你没看见我在家刚醒就下来见你了,要不你把我送回家先吃完饭再说。”

“九宫,有什么好的餐厅,我带二少爷去吃。”转头看着芦焱,笑着说,“我请客,你敞开了吃。”

九宫在镜子里看到了时光的表情,说实话,除了从前门栓在的时候,还真没见过他这么欢快外向。“上回那家咖啡厅挺不错的,那的点心想来肯定配得上芦公子去吃。”

时光的笑僵在脸上,芦焱感受到这尴尬的气氛,也大概明白是哪个咖啡厅了,门栓带自己去过......

“岳胜先生,换你来开车,九宫,你就走回去,顺便醒醒脑子。”时光知道九宫就是监视自己的,所以有些时候他犯贱自己也就忍了,可是不代表他能踩到自己头上来。

岳胜开车驶向一家比较清净雅致的餐厅,他跟时光共处一车是浑身难受,不过时光倒没什么感觉。

路上芦焱轻轻摸了摸时光受伤的地方,实际上只是隔着衣服而已,时光没有任何感觉。

“你该静养。”芦焱的眼里有一种像青山那样悲悯的眼神,看得时光有些鼻酸。何必把自己当个任性的孩子,从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,就没被当成孩子对待过。

“你们的同情心倒是挺泛滥的,我早早帮你干活,还不好吗?”

“你活久了咱们才能多多合作啊。”

到了地方,岳胜给他们订了包间,自己就在外守着。

“原来是这家,我之前吃过两次,感觉还不错,这家餐厅菜系很全,法国菜意大利菜什么的都有,中国菜做得也很好。”时光绅士地给芦焱布菜,尽管他不能算是个绅士。

“那些钱我什么时候能拿到?”

“我发现你这人真是得寸进尺。”

“我不是催你,只是想知道个时限。”

“这些钱你拿来做什么?”

“支援前线的抗日战士......这妨碍不着你的对吗?”

“嗯。”

芦焱很喜欢那碟炙羊肉,“在西北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这口。”

“欠记那破地方还有羊肉?”时光也拿筷子夹了几口吃,“味儿不错,比西北的差了点。”

“不是欠记,是我和几个蒙古人被日本人抓走之前,吃了烤羊腿。”

“这是他做的恶报应到你身上了。”这个他自然是指门栓,时光把脚放在芦焱的椅子下面的横木杠上,用指节敲了敲自己的假肢,随即又放下去。

芦焱没反驳他,说了自己在日本人那里的遭遇,然后点到为止。他已经是个成熟的革命人士,知道种子发芽最终靠的还是内力而非外力,所以并没有强行与他辩白什么。

“日本人不拿别人当人,但其实他们懦弱的很,嘴里喊着切腹自尽,实际上只有折磨别人的本事......”芦焱这话让时光心里埋下了一个疑影儿,“其实我还挺喜欢待在一棵树的,教那些孩子们读书认字,比现在好多了,不用跟那些商人虚与委蛇。”

时光对他的好奇心非但没有减少,反而更多,他真的很想打开这些赤匪的脑子,看看他们整日家在想些什么。不过如今他倒是信了,眼前这个赤诚之人,当初还就真是铁了心爬也要爬到延安。

“等你正式宣布我进入商会的那天,我就把钱给你。”时光说完就夹了一筷子辣子鸡,芦焱出手阻止了他,“你受着伤,不该吃辣的。”时光倒也真的听话把辣子鸡放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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