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魂兮归来，以瞻家邦】2
这一年，袁朗的钱还是定时寄来，却没再回信，史今也没有寄信，像是两人间的一种默契，像是逼迫自己不再依赖他。但是说不难过是假的，史今只好安慰自己，能有这么一个贵人，愿意帮助自己三年，已经够了，不能奢求太多。
袁朗在收到史今那封信的时候是有些不开心，可更多的是无奈，他清楚史今的情况，不想也没资格多说什么。
他看着照片心想，这小子长个儿了，脸上有肉，比以前长得更好看了，那双眼睛还是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。
至于不寄信，袁朗是觉得，他们再见面的机会应该很小，就像他和他的发小一样，慢慢的没有共同语言了，见面也是相顾无言，不如把友情保鲜在最好的时候，只要互相记挂着盼着对方好就行。
后来他进了特种部队，寄钱的事情就交待给了父母。
他也确实有些舍不得，只把史今的证件照夹在镜子边上，有人问他，他就说这是自己的弟弟。进了老A之后，袁朗就把那张照片放大了洗出来，装在相框里放在桌子上，从队员到中队长的这几年，史今的照片就一直放在袁朗的桌子上。
齐桓还笑过他，说他一年年的也不换，“你弟弟长不大啊？”
“这时候多好，17岁，青春可爱。”袁朗说的齐桓不信，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袁朗给自己的弟弟打过电话。齐桓想起自己的表妹，自称是什么腐女，又给他科普过好多知识，思及此，又不免多揣测了一下袁朗和史今的关系。
袁朗看着齐桓一脸“兄弟我理解尊重你”的表情，翻了个白眼，“神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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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一度的征兵又开始了，老马很讲信用，他真的来了，只是袁朗不会再来了。
老马还安慰史今，“袁朗被特种部队挑走了，这是好事，你这孩子还惦记着他，哎呦，跟哥儿俩似的。”史今有些惊讶，他不知道袁朗进特种部队的事，袁朗没和他说，低着头笑了两声，他不可能有袁朗这么好的哥哥的。
出发的前一天晚上，他失眠了，拿着已经褪色的糖纸看了一夜，他脑子里都是那年像神仙一样出现的帮助他改了命的袁朗。
临走之前，史今把糖纸装在铁盒子里，又把铁盒子装进抽屉里，拿锁锁上。
带上行李和袁朗的信，史今的军旅生涯，要开始了。
史今在部队新兵期间的班长是老马，老马人很好，当然，史今也确实是个好兵，不管是内务还是训练，回回都排第一，而且人又善良温柔，大家都跟他玩儿得好，跟三年前那个又瘦又小说话又少的小孩儿简直判若两人，只有那股机灵劲儿没变。
“史今，学习呢？”老马看着一个人待在宿舍的史今。
史今把书放下，向老马敬了个礼，露出两排白白的小牙，“班长，我在学英语，你也知道我们那小地方教学水平差，我也没什么基础。”
老马按着他的肩让他坐在床上，“有信心吗？”
“有......但不是义务兵期间，班长，我当班长应该没问题吧。我想先当两年班长，转了士官再考军校，那时候我也才20岁，不晚......”
“可是一共就两次机会，你为什么白白浪费一次？”老马对史今真是没有一点办法，
“班长，我就是个村里出来的穷小子，要是当年没遇上你和袁朗，我不会有今天的......我也想像你们一样，帮助更多的人，我当班长不好吗？再说了，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，你不相信我吗？”同样是善于说服别人，老马是油嘴滑舌，而史今则是靠着那股自信和真诚的劲儿，就让别人无法拒绝。
义务兵当班长是很少的，史今能获此殊荣，是因为他能力过硬，就钢七连的高城都被折服，说什么都要这个兵，并且放出了狠话，“我看哪个瘪犊子不想活了敢跟我抢史今。”
史今觉得，比起领导，高城更像个哥哥，而且是那种年纪大的老大哥，特别护犊子那种。
史今听老马说过高城的来历，团里威营里横，十六个连长他属老大，因为大家都知道他是将门虎子。一开始史今还觉得高城有些咋咋呼呼，相处久了才知道高城是个多好的连长，提起钢七连，就不能不提高城。
史今是高城手下最好的兵，最有本事的班长，能把刺头伍六一收拾地服服帖帖，能把三班管得井井有条。但他做得太多，也让高城心疼，每次都提醒史今多注意自己。
钢七连第4811个兵，这是史今活了二十年最骄傲的身份。自从被安排到了七连之后，七连的历史他能倒背如流。义务兵那两年他有空就去资料室里泡着，而资料室里放着的最珍贵的东西不仅仅是记录性的军史，还有那些前辈的回忆录。
当然，回忆录大多是老兵口述，并由专人记录的。
而其中史今最喜欢的，就是那本《我的团长我的团》，这是钢七连第600个兵孟烦了前辈的回忆录，史今第一次看到那本书的时候就莫名的很感兴趣。
书很厚，历史很沉重，但是川军团的那些“炮灰”们太过生动，史今读这本书读得最入迷的时候，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也成了川军团的一员，跟着他们上了南天门。
可惜的是，这本书只写到南天门结束，史今很好奇那些人后来怎么样了，他真想亲自问问那个老兵，活下来的弟兄们都还好吗？不过按年龄算，那个老兵可能已经不在了。
他很为“龙文章”担心，因为虞啸卿跟他在军史里了解的国党将领很像，一开始或许不像，但后来越来越像了。
“龙文章”的身份是假的，对于二十一世纪的军人，大家都知道真的龙文章是谁，他参加了解放战争、朝鲜战争，陪好友何莫修在大漠为国家造出了原子弹。
史今大概也能想到“龙文章”的结局，那样的军人，如果和孟烦了一样成为了解放军的话，一定大有作为，军事上肯定会有他的事迹，这样看来他应该没有活下来。
只是不知道，他是被杀死的，还是心累而死的？
这个老兵要求过他不想太多人知道这本书里的内容，因此，这本书只在军队里有，史今软磨硬泡才问管理员要了一本自己收藏。
史今又一次读完了书，仔仔细细放好，还有半年就考军校了，他要开始复习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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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六一，你干啥呢，这么高兴？”史今把擦战车的抹布摔进桶里，溅出的水洒到伍六一的脸上，可他还是笑着把脸擦干，史今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伍六一像条军犬。
伍六一是史今当班长第一年征兵争来的，在全连，他只真心服史今一个。
“班长，你知道我在高兴什么。你本来就不该只做一个班长，不过我是真高兴，也是真担心，正是备考的时候，你还这么操心班里的事，班里有我你还不放心吗？今天好不容易休息，你又来陪我......”
“六一，别担心，你班长有能力。”
史今为了考军校准备三年了，坐在考场的时候他却异常平静。
考完那天，三班全体都在等着他，白铁军最先凑上去，“咋样啊？”史今笑得见牙不见眼，“没问题。”
“班长，请客吧。”
“对啊，班长别小气。”
“你们就知道敲诈班长。”
“班副你这样可没劲了。”
“行了行了，喜欢什么零食就买，班长报销。”
大气的结果就是史今花了半个月的津贴，不过史今还是很高兴的。
但送别那天的场景就不怎么好看了，白铁军甘小宁哭得稀里哗啦，伍六一就站在床边流着泪不说话。
史今在国防科大的日子很充实，那些训练对他来说很轻松，难的都是课程的学习，他修了军事和心理两个学位，幸好他并不缺天分，努力程度也可以无愧于心。
史今有时出校门就去感受大城市的生活，体验自己没吃过没玩过的东西，不过体验完了之后，史今还有稍微有些不适应的。这时代变化太快了，入伍前外面人都还用翻盖手机，有个滑盖的就炫到不行，现在都是触屏的了。
那价钱也是够贵的，抵得上史今一个月的工资了。
说到工资，史今曾经要往家里打钱，却被父母拒绝了，母亲还跟他打电话，说以前亏待了他，现在有钱就自己攒着，家里有他三个哥哥呢。
所以他也没亏待自己，咬咬牙买下了一款比较新的智能手机，时不常就给高城和伍六一打电话，还给自己拍了些照片留着以后看。
在学校第三年，他听说学校有个天才叫吴哲，军事外语双学士，还准备修光电学硕士。史今听舍友说的时候只是笑笑，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，为了不被气死，还是不要比了。
只是缘分来了还真是谁也挡不住，史今去图书馆借书的时候发现书已经被借走，正要走的时候，发现有个人正拿着书要归还。
史今这几年为了学英语也算苦下功夫了，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想借的《心理学与生活》，于是就站在那人后面等着借书。
那人看着比他小几岁，头发不长不短，长得挺帅，就是眉毛稀疏了点。那人转身问史今怎么了的时候，史今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笑出声来。
幸而小麦色的肌肤不是很显红，史今只好说，“没什么，我想着能借到书了，挺高兴的。”
“这就能把你高兴成这样？平常心，平常心。”
史今等他走了就去接着借书，那电脑屏幕上借阅记录上赫然就是吴哲，史今小声问管理员，“他就是那个天才吴哲？！”
管理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，“有空你可以上学校的论坛看看，也不能一味地死读书啊。”
两耳不闻窗外事，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宝宝史今，从这之后去微机室的频率变高。他不是不喜欢玩儿电脑，相反，入伍前一年，帮三哥经营网吧的时候他也天天看，后来发现这东西真上瘾，强制性地给自己戒掉了。
所幸军校的日程安排不至于让他沉迷网络世界，所以史今也放心地去看了。
国防生的假期时间短，学校大多会为学生们安排出时间去军队里训练学习，大多都是第一二年去基层当士兵，第三四年学着领导连排班。史今是士官考上的军校，并不需要再去基层学校，所以他假期都留在学校值班看守营房，国家给的补贴不少，史今会过日子，从入伍开始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钱。
他只在短假的时候回家看过，住几天就走，几个哥哥把父母照顾得很好，不用他操心。
第三年假期他回机步团帮着进行招兵工作，这差事也不是第一回做了，也算得心应手。没想到招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在家里多余的孩子许三多，只是史今的老实是装的，机灵是真的，但那个许三多，真是针也扎不出一声。
许三多的父亲比史今的父母更倔，史今在喝了几碗酒之后，就要了这个兵，在心里承诺要让许三多有出息。只是假期时间太短，新兵训练完史今就要回学校了，只得托付伍六一帮忙照顾三多。
第四年上学期史今就考了个心理咨询师的证书，寒假期间史今被安排回钢七连担任副指导员，坐着车一回到部队，就看见连长带着一群人等在门口。
刚下车，三班的人就涌上来给他拥抱，高城人高马大的，直接一把将人拽出来紧紧抱住，炫耀般给新兵介绍着史今，“这是原三班班长，我手底下最好的兵，认识他的人很多，但是新兵们都不认识吧。你们要是能跟史今学习，咱们钢七连就能再上一层楼！不过这次他回来是当代理副指导员的，你们都得听史代副指的话，别给我找不痛快啊。”
史今笑着回抱住高城，“连长，我想好了，等毕业就申请回钢七连，我一直记得，我是钢七连第4811个兵，我不想离开钢七连。”
“好。”高城眼里已经有泪花，伸手揉搓着史今的头发，心里已经在盘算着拉下脸来让团长帮忙，他不想史今去别的地方，自己的兵只有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。
太久没回来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，史今眼角都泛着温柔，伍六一就默默跟在他身后走着。
“班长......”伍六一开口叫住史今，他还是习惯管史今叫班长。
两人坐在旁边的石凳上，史今从兜里掏出一盒中华来，伍六一的眼睛都亮了，忙把那盒中华双手接过，“班长，你这也太阔绰了，我要是抽了这个，怕是别的都入不了嘴了。”
“那要不你还给我，我去给连长。”
“哎，别别别。”伍六一拿出打火机，顺带着那盒红河也掉了出来，史今把那半盒烟捡了起来，他知道，这是自己给伍六一那盒，“还留着呢？”
“嗯，前两年你不在，我就逢年过节才抽一根你给我的烟。”说着吐了口烟，这中华真就是好抽，“去年你回来都没给我买烟，你倒是天天抽中华？”
史今莫名听出些撒娇的意味来，“早戒了，在学校里抽烟不好，要不是送你，我可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烟。对了，三多怎么样了？我在学校忙得昏天黑地，也没打个电话问一问。”
“去红三连五班了，那的班长就是老马。”
史今听了这话低了头，红三连五班是个什么地方，他很清楚，刚上军校那年老马就去了，去之前还跟自己说没事。可是他知道，那里最能消磨人的斗志，因为不管做得再优秀，也不会有人能看到，不过幸好，老马是个好班长，三多在那里应该不会受委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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